沈落落站直了身子，她的脸被热气蒸腾得红扑扑的，可爱又漂亮极了。
祝明明害羞地放下杯子，他心慌意乱地边走边说：“天黑了，我回家了。”
这时候，风又大了起来，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寒冷，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他拉开领子，风灌了进去，却依然只感觉到热。
这就是爱情吗？心跳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甜蜜。可是自己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害臊的念头？
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帮她洗头呢？
想到这里，祝明明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去远远地眺望，沈落落已经不见了，只有她家的小泥砖屋自卑地缩着身子在寒风中瑟缩着。
一只乌鸦像是受到了惊扰一般，突然哇的一声大叫，从一棵树上扑腾而起，朝远方飞去。
祝明明被惊得抖了一下，他顿时感到一阵失落，转身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他根本没想到，这将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沈落落洗头。
老人起床的时候眼睛还有些睁不开，头仍在隐隐作痛，昨天晚上他喝得太多了，以至于完全昏睡不醒。
“落落，落落？”老人像往常一般叫着，却没有得到如往常一般的回应，他慢慢地走出了卧室，在不大的堂屋里，他看到落落静静地悬吊在屋梁上。
“啊——”老人仓皇地扑了过去，摸了摸她的身体，已经冰凉如铁，早已经断气多时。
老人用刀子割断了绳索，将她放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几个来买红薯的学生，他们探头探脑地从窗户里看，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飞一般地跑到学校里去。很快，卖红薯的小姑娘死去的消息在校园里传了开来。
一个善良而美好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逝了，多么令人惋惜！
有人特意来看沈落落最后一眼，他们帮忙收拾着；有人买来了花，摆放在屋里屋外，萧瑟的冬天如同春天一般灿烂缤纷；也有人买来了新衣服、新鞋子给她穿上。
后来，沈落落静静地躺在一个薄薄的木匣子里，被人抬了出去。送行的人很多，几乎都是学生，有些还是逃课出来的。
祝明明跟在木匣子后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走着，手中似乎还残留着她头发的香味，可是这个木匣子却提醒着他她已经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祝明明难受得想哭，却强迫着自己不要哭出来，喉咙哽得难受，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不小心脚下一滑，他摔倒在地。有人扶他，他拒绝了。他没有站起来，只是将身体往一旁的大石头下挪了挪，像是没了骨头一般，将整个身体都靠了上去。
所有的人都走过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这里。他捂住脸，手中那残留的香味刺激着他的嗅觉，让他禁不住泪水汹涌而下。
B
那天晚上，陈维跟着黄天霸、张小龙和赵小虎三人熄灯后翻围墙出去通宵，翻过去之后，黄天霸一摸口袋：“糟了，我忘带钱了。”
“没事，我给你垫着。”陈维很仗义地说道。
“这怎么行，说好了是我请客，不能让你垫。”黄天霸狡黠地笑了起来，“你们跟我来，我自有办法。”
黄天霸带着他们来到了卖红薯的老人的小泥砖屋外。
“你不会是想偷老人的钱吧？”
“他每天卖那么多红薯，肯定有钱，我分一点怎么了？”
黄天霸很快就用铁丝拨开了门闩，溜了进去。其他三人只好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既害怕，又有着莫名的兴奋和紧张。
黄天霸可能是踩好了点，他直接进到了老人的卧室里，屋子里劣质白酒的味道很浓，陈维差点吐了出来。
老人睡得很死，黄天霸翻箱倒柜，连褥子下面都搜过了，才偷了几十块钱。
“穷鬼。”黄天霸嘟囔着，“不过够我们上一晚通宵了。弟兄们，我们撤。”
四人走到堂屋里，却看到沈落落正从她的卧室里走出来，然后她拉亮了灯，屋子里霎时亮如白昼。
“小偷，我认识你们，你们是四中的学生。”沈落落轻声说道，她咬着嘴唇，看起来似乎也有点害怕。
如果沈落落不开灯，如果沈落落不说那句话，也许事情的发展将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但没有如果……
黄天霸走上前，然后猛地跪在了地上，不住地说“对不起”，然后他突然站起来，用绳子勒住了沈落落的脖子，将她高高地提了起来。
沈落落手脚乱舞，努力地挣扎着，可是在强壮如牛的黄天霸面前她显得太瘦弱了，一切的挣扎都无济于事，但她仍然倔强地不发出任何求饶的音节。
陈维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时间仿佛停止了，那短短的十几秒，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黄天霸将绳子的一头绕过房梁，然后绑在了堂屋的石磨上，又在她脚下放了一把椅子，轻轻地推倒，制造出自杀的假象。
在黄天霸关灯之前，陈维只看到沈落落的身体在他眼前晃动；她的眼睛似乎一直在盯着他，似乎要穿透他的身体，嘲笑着他与这样龌龊不堪的人为伍，让他觉得羞愧；她的一只鞋子掉在了地上，露出了破洞的袜子，脚指头悄悄地探了出来，小小的很可爱。
A
听到陈维的喊声，很多人都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就像是一只只充满好奇的麻雀。
陈维软软地倒在地上，黑暗包裹着他，他努力地睁大眼睛，却依然看到那只可爱的脚指头在幽幽地晃荡着，像是要晃进他的心里去。
陈维仿佛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仿佛看到了卖红薯的小姑娘可爱的微笑，仿佛看到了她为了给自己挑选一个大个的红薯而费力地踮起脚在炉子前认真地挑选着……
陈维不由得微笑起来，在越来越近的杂乱的脚步声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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