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天明时分。太平去饶州刺史王玫畅的别业暹琼台看望王孺人,有逃婢避于左近的忠国公府别业莨苕园。进园搜查,却发现被囚的逃犯原云中郡王武阳。此事一出,万众哗然。随及便有旨意,囚忠国公于忠国公府,待罪臣武阳苏醒后再详加查问。所以宁尘这一夜睡得很香。
要说这王孺人,名芳媚,有一姐姐名芳姝,二人皆嫁与睿宗李旦。姐姐芳姝先后为李旦诞下李业、李花山和李㝹。因为女皇登基前,睿宗李旦被禁东宫,只得谨小慎微,生活多不周全,诸子被囚于一处,嫔妃伺候也有所监管,难得自由。由是李旦便请只留两个正妃相伴,余者发外安居,这王氏姐妹便回了家中别业安居。便是这暹琼台了。
岁前姐姐身怀六甲,却因为为夫君处境忧伤而积郁成疾,产后血崩而亡,幸而生下一子由妹妹芳媚抚养。此一事已是年前之事了,当时女皇特示,李旦幼子暂不封王,留养神都。所以太平看望兄妇与幼侄,出现在暹琼台也是平常之事。
宁尘醒来,并不是自然醒的,而是在哀嚎声中醒来,睁开眼,慢慢起身,就见隔壁牢房,一个伤痕累累的长者,不惑年纪,囚服镣铐。他正坐于地上抱着一具尸身失声痛哭,墙角还有几人挤在一起哭泣着,同样是身着囚服,同样是镣铐加身。
“西儿,过来”长者开口,一个少年仓皇无措,他犹犹豫豫往长者爬去,他似乎在害怕什么,在畏惧什么,在留恋什么,他爬的得很慢。
“父亲,孩儿不孝”于墙角处蜷缩的一个稍年长的少年跪拜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他突然站起,卯足了力往肮脏斑驳的木榻之脚扑去,骨裂之声传来,宁尘惊得站起。
这时的长者似乎是没见到这一幕一般漠然不闻,他一把拉过那一寸寸移动的少年,他突然用手间的铁链勒住了少年的脖颈,他狠狠勒着,他用尽了全身气力,青筋暴起,满眼通红。
宁尘更震惊了,当宁尘喊出你干什么时,长者松开了手,少年已经没了神光。
“你是道州刺史?”
长者没有回答,反问“你就是明公三郎?”
宁尘平复了平复心情言“何必这样,事情已有了转机”
惨淡一笑,长者言“转机?难道你认为她会放过我?”
“你是被诬告的不是吗?”宁尘一点点爬过去问。
“这重要吗?”
宁尘沉默了,确实这重要吗,之前种种,都不是这般?都不是被诬告的?都不是心知肚明?但结局都是一样,都走向了悲惨。良久,宁尘抬头感叹“他们还是孩子”
长者沉默了,他瞧了瞧墙角那两个蜷缩一团的孩子,他们颤颤巍巍,他们不敢抬眼去瞧,生怕被发现似的。长者笑了,他哈哈大笑两声,然后站起言“这一天终于来了”
外面有声音响起,是这边的动静惊到了狱卒,阳光自高高的天窗射进来,是那么耀眼,是那么温暖。
同样的决然,同样的傲气,长者同那少年一样,选择了守护那最后的尊严。他死了,死的那般慷慨,死得那般傲然。
赶来的狱卒似乎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他们瞧都没多瞧两眼,便叫人抬了出去,倒是宁尘醒了,为首的催促前去禀告。
宁尘心里很不是滋味,麻木,冷漠,人性的暗淡在这方污浊之地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无权去评判什么,李仁褒有自己的选择,即使宁尘不认同这样,但也不代表这样是错的,本无对错,宁尘只是介怀于生命的卑微。
午后,外面再有动静时,进来的却是周兴,他趾高气昂,他一脸得意,宁尘瞧他这副表情,心不由得提了起来,“陛下让我来问你,可有想说的?”
宁尘反而端坐了下去言“奸人诬陷,并无可言,恭听圣裁”,宁尘冷漠回。
一甩袖袍,周尚书转身离去。其实宁尘并不是这般高傲,只是此时无论说什么,周兴恐也不会转达给女皇,所以干脆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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