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半个月后，大船才在一处船坞停下。
“这是最热闹的烟州，过了此处再有几天便到礼河附近，殿下可要下船瞧瞧？正好是上阳灯节，四处挂满了漂亮的花灯。”
卫时瑜的话叫柳子琪心生向往，于是带上几个侍卫和锦枫便跟着他下船了。
果真处处热闹，烟州一看就是富庶之地，离着不远的礼河附近一片早就人烟稀落，这里却灯火通明，人人脸上带着笑，无不洋溢着欢笑。
“的确是个好地方，船上带着的干粮吃得差不多了，在这里补充一二才是。”
一直没有停泊，船上有两百官兵，另外一条船上只有更多，如今怕是消耗得差不多了。
卫时瑜便带着柳子琪去了一处粮店，锦枫进去没多久就皱眉出来道：“此处的米价比京城是翻倍了，每次能买的还不能超过两石。”
有钱也不给买，米价还高上这么多，实在蹊跷。
柳子琪疑惑：“问过是为什么米价抬高了？”
锦枫正摇头，就听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这位贵人有所不知，礼河泛滥附近颗粒无收，米商便立刻抬价，毕竟粮仓只会越来越少。”
柳子琪才留意到角落的小巷里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他虽然浑身狼狈，声音却不紧不慢，显然以前也该是个体面人。
卫时瑜示意身边的侍卫小心扶起老者，又递了一个米饼过去，老者接过后慢条斯理吃完，这才拱手道：“多谢两位贵人的慷慨，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移步。”
侍卫有意提醒两人，这老者来历不明，跟着走实在危险，倒不如先把附近的弟兄都叫过来。
柳子琪摇头道：“那么多侍卫跟着，不就是大摇大摆告诉别人我们的身份吗？”
她可不想这么快就惊动人，而且就这么一个老者罢了，那么几个侍卫一只胳膊就能把人打趴，居然如此踌躇不前吗？
柳子琪率先跟着蹒跚的老者往前走，卫时瑜适时跟上，又让锦枫回去报信，免得船上的人久久没见两人会担心。
老者在迷宫一样的小巷里左拐右拐，绕得人晕乎乎的。
若非有他带路，一般人根本就找不到这里来。
等最后拐弯后进了一个院子，又从院子的后门出去，便是豁然开阔，是一处两个拼在一起的土楼。
明显是临时搭起来的，就为了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老者居然住在这么个地方，还神神秘秘的，柳子琪站在院子里，看着他敲门，先快后慢，才有人探出头来，却是个小孩子。
约莫四五岁，头大身小，骨瘦如柴，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老者满是欢喜：“阿爷终于回来了。”
老者让小孩拿出两个草垫子放在院子里，柳子琪看了屋内一眼，昏暗又空荡，只有一张草席和缺了一条腿的矮桌，瞧着也是刚弄出来的，还有些稻草堆在角落。
小孩怯生生拿出垫子就把脑袋缩了回去，瞧着十分怕生。
老者请两人坐下后才叹道：“听闻皇上派遣贵人南下巡视，烟州的乞丐都被赶出城外，不愿意走的都被打死了。像老朽这样的贫民，身强力壮的被卖去为奴，年纪太小太老的束缚在角落，白天不能出来。”
要不是实在没吃的，老者也不敢到热闹的街道小巷里徘徊。
“老朽饿了几天，最紧要的是后头那些小孩子却饿不得，可惜什么都没能讨到。”
他原本想着酒楼后头跟野狗抢食，抢不过还添了一道伤只好退后，却发现那几只野狗吃下剩饭剩菜后口吐白沫，赶紧躲了出来。
柳子琪沉默地看向卫时瑜，后者让侍卫拿出几个玉米饼，老者连连谢过后送去给那个屋内的小孩，孩子拿到后咬了一口，眼睛一亮，把饼子抱在怀里就往后面冲去。
后面的土楼只有一扇小门，约莫只有大腿高，这会儿探出几只小手接过小孩送的玉米饼，门后传来啃咬的小声音。
卫时瑜看着老者却忽然问道：“老先生瞧着就不是贫民出身，谈吐听着似是有些文采。”
老者浑浊的双眼里透着哀伤：“什么都瞒不过贵人，老朽的确是贫民出身，父母去世得早，全屏乡亲拉扯长大，有幸考上秀才，在府衙当了小吏，平日只写写文书，俸禄不高，却过得安然。可惜礼河泛滥，上官被带走，小吏们一个个逃了出来。”
后来才知道那些小官一个都没能保住性命，大官一股脑把罪过都推到他们身上。
“老朽的上官是个年轻书生，科举后在翰林院呆了三年刚外放过来，有些迂腐，心肠却不错，可惜了。”
老者救不了上官，一路上顺手救下不少孩子，就一并躲到烟州的角落来。
“原本带回来八个孩子，路上病死了三个，有一个误吃毒草被毒死了。”
一个老人家却拼命养着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实在不容易。
柳子琪站起身，结结实实给老者行礼：“老先生大义。”
老者吓得连连摆手：“算不得，就是顺手二维，老朽能做得实在不多，能救一个是一个了。”
他把知道的都告诉了柳子琪，也没要什么奖赏，只盼着能有两口吃的，给孩子们多活几天。
柳子琪二话不说让侍卫们把身上的干粮全都留下，老者带着孩子连连道谢，又亲自送几人离开。
卫时瑜担忧地看向她：“殿下难过了吗？老者的话未必都是对的，他瞧着也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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