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A市早上天气还有些寒冷，清晨的太阳光从半开的窗帘之间钻进了房间，玻璃的光影投射在我的床上，给这个空间营造出一种与户外截然不同的温暖的感觉。而我此时正辗转反侧，烦躁地蒙上被子合上眼皮，希望自己能昏睡过去，补补昨晚缺的觉。
客厅墙上的时钟正走得滴答作响，我眯着眼数着秒针的每一个步伐。秒针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被无限放大，给三月里的这天早上添加了我最近讨厌的虚空感。
在变得更加烦躁之前，我面无表情地翻了身，不情不愿地起来了。
我打开手机，望了一眼时间，一边缓缓走向洗手间，一边活动四肢，回想起昨晚做的噩梦。
空气中的铁锈味，视野里的暗红色，还有凶手的声音，令人恶心的我的脸……
这些东西在每个深夜潜入我的梦境，又随着白日的到来暂时消失，等待下次趁虚而入。
连续一个月的这种状态，还会持续多久？我苦恼着，不由得审视起镜子前的自己。望着镜子里的人，淡淡的黑眼圈，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头凌乱的长发，我不觉自嘲地笑了。
然后，一头扎进注满水的洗手盆，暂时把昨晚的梦境冲掉。
收拾好自己后，我随便吃过早餐，开着车远离闹市区。抵达地点，找好位子坐下，电话这时响起。看着来电显示“豆角”二字，我纠结片刻还是决定接了。
“安安，你这次的翻译文件怎么交了上次的，老何把我骂了一顿呢！”豆角开口就大喊。
我赶忙翻了一下消息记录，好像真是交错了。
“对不起，我回家马上重发一份给你。”我向她道歉。
“算啦，我趁他骂我的功夫已经把你的任务重新做了一半，等你回去再交我又要挨骂了——哎等等，你现在在哪儿啊？”
“额……”我犹豫了一下，编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好呢？
可是我还没想出来之前，豆角倒是先猜到了，她的反应总是比我快点。“你去见安娜了！”好家伙，直接用的肯定句。
“我说对了吗？”不等我回答，豆角便直接说下去了，“你还真去见她啊？你有病是不是？她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
“好了好了，打住！”我于是打断她，“你知道我翻译暂时不做了吧，下次任务我不接了哦。”
“……你真的不做了？”
“嗯。”
“安安，你知道有时候沉迷于工作也是一种解脱方式哦。”
“老何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我毫不犹豫驳回豆角的挽留。
“哇，先下手为强啊！我还想再劝一劝你呢。”豆角轻轻笑道，下一秒又严肃起来，“不过你去见人的事我还没算账……”
“那行，先不和你说了，我昨晚没睡好，现在眯一会哈。”我说完立刻挂了电话，豆角唠叨起来可是够我受的了。
我收起电话，估摸着应该还有好一会才到我，正好趁机休息一会。于是我调整好坐姿，双手抱胸，合上眼皮。疲劳感似乎在渐渐消失。
隐隐约约，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以妍，对不起，我……”
“什么时候的事？”我装作镇定地问着。
“……去年冬天。”
“我能问为什么吗？”我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我们之间的热情已经消耗殆尽了，以妍。”眼前人一副冷漠的样子让我觉得陌生。原来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人觉得寒心。
“我们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了吗？”我仍企图挣扎。
“我承认，这件事我是不对。但如果没有加加，我们依然会走到今天。”任平生扶了扶眼镜，面露疲惫。我心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对他来说已经让他感到心累了吗。
“好吧，”我盯着桌子，安静地深吸一口气，“我是不会继续纠缠的人，但我也不会祝福你们，你要知道，你们的事让我今天失去了人生中两个重要的人。”
“我知道……但不管怎样，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任平生一脸歉意地说。他此刻心里肯定是轻松的吧，我选择放手了。
我起身离开，不想道别，然而胸口却堵住，反应过来时脸上早已湿润。
刚才的人消失在眼前，另一个声音向我咆哮。
“为什么我们有相同的出身，各自的命却截然不同！”
“我讨厌你拥有我没有的东西！”
“安以妍，你的同伴应该是我啊……”
声音的主人笑着，哭着，闹着，她向我展示着她真实的想法，而我因为她的行为陷入这一个月的噩梦。我抗拒着她的拉拢，转身却跌入更深的深渊。
“会面。”
我从位子上睁开眼睛，随便应了声，揉揉眼睛就起来。方才只是打了个盹，怎么就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尽快调整好状态，以一副冷漠的面孔面对待会的人。
见到她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没从她给我带来的阴影中走出。当她用那张和我相同的面孔朝我笑的时候，我打心底开始讨厌起我的脸来。
“以妍，我很高兴你能来看我。”安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过这掩盖不住她的憔悴。
“你看起来在里面过的不怎么好。”我背靠椅子，忍住心底的不适感。
“你也是。”安娜笑道。“你还没忘记我，我很高兴。”
我看着安娜的笑容，顿时无语。我们之前一向没什么的好说的。于是我只是抿了抿嘴，算是回应。安娜倒没有什么不自在，她撩了一下稀疏的头发，自己聊起了在狱里的生活。我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像临死前还在呼吸的鱼，面前人的话一句也没听下去。
好一会，我望了眼时间，终于说了目前为止第二句话。
“我以为你在里面会反思你的行为，看来不是。”
“反思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啊。”
我闭上眼睛，不想和她辩论这个问题。“想想你手里的人命吧，那不是为了我，那只是你的借口。”
“以妍，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好啊，那我们就把之前没说完的说开了，我才是真正在乎你的人！你的父母算什么，不就领养了你几年吗？那个任平生又算什么！啊，说到你父母，我还没和你说节哀呢。”
就因为这样，所以才伤害了他们吗？我无力地想着。
“够了，请你好好反省吧！”我有些恼怒，“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安娜。”我实在很害怕从她那里听到我身边人的名字。
“最后一次？以妍，我出来会找你的。”安娜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她本来对我抱有很大期望吧。
“这次我来看你是因为我要离开这里了，保重。”说罢，我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目送她被警卫带走。
见完此生再也不见的人，回去时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我的车子驶向市区，人流渐多，忙碌的人们给这个城市注入了活力。而我，对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发呆，内心装满了和眼前此景格格不入的沉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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