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有高有矮，就这么慨然而歌，咏叹一夜，直到远方斜月低沉，明日渐升，一夜升起的凉气在晨光中化为厚重的露水。其余人还好些，三更方上城墙，坐的时辰不长。扎木河也披着清宜的披风，并不感觉有多么寒冷。唯有清宜枯坐一夜，身上凝结的露水打湿了双肩，晨风吹拂，感觉到了无比的凉意。
他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
众人已经收拾了乐器，鹤九皋抱着忽雷，谢娘抱着自己的琴，沈佑安腾出一只手来，将谢娘扶携着，与鹤九皋一左一右，夹住谢娘，翩然飞身下了城楼。他们三人容貌皆是上等的昳丽明艳，衣袍飞展掠下城楼，真如凤凰秦女，坐鹤纯阳，一派神仙登临的气韵。
昨夜入城入得急切，众人并没有将马牵入城中，只是随手系在了城外。三人飞身而下，正落在系马的树林之前。
清宜目送他们下了城楼，转身立在扎木河身前。他逆光站着，扎木河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想来一夜未眠，神情再如何，也该带着一丝憔悴萧索。他伸手将扎木河从地上拉起来，两人比肩而立，趴在城垛上看远方汉中平原上跃起的朝阳。
身后的长安城，第一缕阳光染在钟楼顶上，宫中的钟声“当——”然轰响，一日的繁忙又拉开了序幕。
扎木河深吸一口清晨带着薄雾的凉气，笑道：“你回头看一眼，清晨的长安城真美。”
清宜背影一僵，却并不回头。
朝阳已经一跃而出，金光倾泻而下，整个长安城由远及近，一点一点沐浴在金光之中，朱檐碧瓦，尽皆染成夺目的金红色，浮云掠掠而生，草木染芳，祥鸟翱翔，最合人间富贵繁华的一座城市，在两人脚下渐渐苏醒。
扎木河看着脚下威严端方的长安，笑道：“最北面是大明宫吧，城门已经次第打开。飞鸟翱翔，瓦片都是金光闪闪的。”
清宜右手死死扣住城墙上的青砖。
“皇宫往南，是一百一十坊，炊烟四起，行人渐增。”
“东西二市已经在准备开门，家家户户临街的挡板已经被打开，西市热闹了一夜，店铺刚收，游客玩闹了一夜，刚刚四散而去。”
“几十座寺庙道观已经开始念诵晨经，小道童小和尚已经开始扫洒庭院。”
在扎木河口中，那座生机勃勃的长安城一点一点展现在眼前，仿佛历历在目，宫苑傍山，风舞长亭，千里公侯阖闾，万里锦绣堆砌，那是他儿时生活的沃土。
城墙下，沈佑安和鹤九皋已经饮好了马，盗骊马尾巴甩来甩去，霸道地将鬃毛甩在沈佑安的白马背上，那匹白马也不惊慌，乖乖地喝好了水，从干枯的草中悠闲地寻一些嫩芽。
换防的兵士上来了。
扎木河听到了动静，扶住清宜的肘侧，问道：“我们要下去了，真的不回头看一眼长安吗？”
清宜侧过脸冲她微微一笑，将手臂揽住她的腰，左脚在城垛的方砖之上轻轻一点，如乳燕投林，鹰隼击空，向着城下斜掠而去。
扎木河披着那件绣花的长衫，长发葳蕤，与长衫红裙一起迤逦在风中，清宜身后飘扬着两根天青色的发带，与她的发丝勾勾缠缠。扎木河第一次被人携下高墙，与自己运动真气不同，那种失重感和不可控力，让她心神一震摇曳。
一片星河倒悬，天地空濛之中，只听身边那人语带笑意，说道：“不必见了，你已经为我，描摹了整个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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