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九皋是两日后回来的。
灵泉寺不是武僧寺，寺中全是些一心向佛的文和尚，并不是武林中的门派，也不沾染江湖事。这个小寺庙香火随旺，香油钱也不值当多少，同江湖的几大武僧门派相比，寺中清贫极了。鹤九皋连日赶去，到了灵泉寺夜色已深，他翻墙进去，寺中竟也没有守卫，只两个守夜和尚，在大雄宝殿之中为佛祖守灯诵经。想也知道，这寺庙中最值钱的东西，怕就是几卷翻译好的佛经，除了和尚，也没人看重。
鹤九皋奔波了一日，只觉得腹中饥饿，摸进佛殿里想偷几盘菩萨的贡品瓜果吃，却不料那寺庙穷到家了，长长的佛案上只供两盏长明灯，三盘馒头并一盏清水。鹤九皋从底下一层抽了一个馒头，蘸着清水三两口咽了，还将其余的馒头松松摆好，左看右看没有什么痕迹，这才放心去藏经阁寻书卷。
他此行顺利无比，轻轻松松将师父留下的几卷手书塞进怀里，便一切搞定，披戴着星月返程。这两日的时间大部分是用在路上的，真正行动的时间不足一刻钟，便带回了四卷手书。
他回来时众人已在屋中等待。
沈佑安上下打量了他许久，见他虽精神有些倦怠，气色饱满，行动如常，方知这一行没有遇到什么事端，不禁放下心来。
鹤九皋含笑看了他一眼，嘲道：“惊弓之鸟。”随后抄起桌上的大铜壶，顾自倒了一盏凉水，仰头猛灌了两杯。
可不是惊弓之鸟，沈佑安是真有些怕。这一路见识过了各色的围追堵截，先人一步，如今好容易有些进展，万一鹤九皋没能回来，那才真是叫人哭天叫地。
扎木河看鹤九皋只顾灌水，沈佑安又只顾看人家灌水，急脾气实在受不了，忙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你师父有没有写怎么打开宝藏大门？”
“肯定写啦，”清宜逗弄她，“我猜那书上肯定画了详细的地图，写明白了见到什么奇形怪状的石头就往南拐，顺着山路往里走，尽头有个石门，一拉就开。”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嘲讽了，因为扎木河的魔鬼城手卷就是这么做的。
扎木河怒视着清宜。
鹤九皋咽尽碗中的水，从怀中掏出那几卷手书，扔在桌上。他倒是坦荡，也不怕师门秘辛走漏，大大方方摊开来给人瞧去。
扎木河手快，也不忌讳这些，直接抢上手，翻开一本便看起来。她是个武痴，同鹤九皋一起对阵叶儿顾赖时，便对这个少言寡语的武功路数十分好奇，运功时身周竟能瞬间开灭三千莲花，对她来说，观赏价值与实用价值简直并重。
看时却也平平无奇，不过是翻译成汉语的佛经。扎木河所创立的火衣教以波斯教，佛教，以及汉人的神话故事结合而成，对各类佛教掌故算是熟悉了，这品经书却没看过。
她看不懂，沈佑安和清宜就更加看不懂，修道之人对他派的经典总有一种敬畏之心，佛经本就高深玄妙，又不是自本土生来，暗含着些译音的成分，读来困难重重。
鹤九皋接过那卷经书，解释道：“这是《长阿含经》的《世纪经》、《清净经》还有《自欢喜经》中的部分经文，讲的主要是禅定，精修，此世它世之轮转，六道三界之轮回。与我师门密功《流云般若心经》有很高的重合之处，当是我师父开创流云心经的灵光起源。”
沈佑安和清宜面面相觑：“所以……你们师门习武，练的是佛经？”
“倒也不是，”鹤九皋微微皱眉，不知如何解释，“我本身于佛道并不精通，只是将它当做一本武书来修习的。只是如今对照这几品经文一一想来，三千血莲开灭，暗合体内各大穴道；此世他世之轮转，暗合人体的大小两个周天；六道轮回，便是真气游走在六条主要经脉之中，方可生生不息，不会力竭。”
“听起来，似乎还很正派，很玄妙啊。”清宜听得双眼迷离，“怎么会成为魔功呢？”
“就是因为这真气的流转。”鹤九皋说着，指尖绽开一朵血莲，莲花周围飘影着丝丝雾气，煞是好看，“众生所居，皆在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此乃迷忘之有情，在生灭变化之中流转。”
那朵指上莲花，便随着他的真气游走，经历了开绽，寂灭，最终化为了一股流水般绕指的雾气。那雾气仍是血红色一蓬，清凉迷离。沈佑安脸色一变。他是吃过这雾气的亏的，看似小小不起眼的雾气，入体之后心神都不禁动摇，眼前全是真实的幻觉，叫人防不胜防。
“这三界流转便是血莲滋养生息之根本，血莲生于色界之中，色界万物由色之化生，因此才能化体内真气，凝结为成型的血莲一朵。而后寂灭于无色界之中，无色界无物质而唯心识禅定，故身周血莲瞬间寂灭。最后真气进入欲界，众生贪于情色食眠诸欲，心中大多有不定之念，因此，血莲才能化为雾气，深入众人心底。”
那股真气缠在鹤九皋指尖，久久收不回去，绕在他指尖亲昵地玩耍，缠过一根手指又一根手指。鹤九皋将手指凑近了桌上的灯盏，那股真气凑近火苗，方才被火焰烤熄了。
“然而这股真气最大的问题也在于此。它生于色界，终于欲界，是一段有始有终的线性过程，完不成一个三界的轮回。简单来说，我将真气放出多少，便放出了多少，是万万收不回来的。若强行收回，我自己也会被这股气流干扰，而心生魔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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