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往回走。
“映映,”劳家卓开口唤住我:“你在石澳那段时间,我情绪太坏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偏偏那么坚持要走——宗文又同我说,留不住的终归是留不住。”
“我那天那么样就放你走,”他脸庞依旧很平静,只是低沉嗓音流露出些许颤音:“可是我后悔了。”
我眼眶刺痛,他何尝不在煎熬。
经此一役,我们或许都可立地成佛。
我还能和他说什么,我难道可以跟他说:“我常常思念你。”
自从那一次之后,那辆车子再也没有在我楼下出现过。
我的回忆小电影开始发挥神奇的治疗效果。
我在无印良品买了一本棕色笔记本,开始尝试着把一幕一幕的回忆写下来。
我自小在母亲训导下练过正楷,平直笔划,方正形体,端正地一字一字写下来。
我要对自己有个交代。
有些不记得的细节,我反反复复地想,我穿过的那件墨绿色纱裙,是及膝长度还是短裙,他那时从来不挽我的手……他小格子衬衫的颜色,我们在美国度假时,劳家卓穿了一双复古帆布鞋,是灰色布面有银色的光泽,那时的阳光是清晨还是夕阳的光影的变化,那时闻起来的那阵花香,是栀子还是蔷薇的香味……
可以记起来的事情那么多。
趴在桌子上写一夜,然后喝掉半杯酒,药片都不用,一觉睡到天亮。
只是我开始每日开始看财经新闻。
半个月来,我从新股连发高潮,看到了中信银行在盘中突然启动冲上涨停板,到美国参议院对里德债务方案进行程序性投票。
从宏观经济到沪深股市,从港股美股到产业经济,劳通集团的新闻偶尔会有,却从来不见过他。
有一天电视在播放夜间新闻,我从房间里走出来,刚好看到屏幕上苏见在接受记者采访,他依旧是斯文得体的谦谦风度:“我遵从劳先生的指示,劳通银行本期理财资产池提供的融资占新增银行表内外融资上涨百分之六……”
画面转瞬即逝。
苏见的声音反复在我耳边:“我遵从劳先生的指示……”
我怔怔地在电视机前坐了很久很久。
十月底的一天早上,我上班时遇到交通高峰,拦不到街车。
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情,我转而去荃湾线搭地铁。
地铁进入中环站时,忽然车头前面方向忽然传来三声巨响,车厢灯闪了两秒,而后突然熄灭了。
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整个地铁车厢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应该是停电了。
身边有女子发出短促一声尖叫。
地铁营运多年来甚少出现这样的意外事故,黑暗里的人群气氛陷入恐慌,有儿童的稚嫩的嗓音在叫妈妈。
有乘客掏出手机照明,微弱的些许光线,过了一会儿,乘客从车头方向潮水般涌来,如同走难一般。
车厢内的人群骤然多了起来,人潮开始有些骚动和推挤,呼吸开始有缺氧的症状。
我挤在人群中,一个小朋友在我身前摔倒,我慌忙扶起他,将他塞入妈妈怀中。
我将手伸入包中,想要找手机照明,却忽然有人猛地撞到我背上,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身体歪倒碰上了座椅,我慌忙扶住了车厢内壁。
脚下骤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我双手撑住了座椅,尝试着走了几步,疼痛非常明显。
幸好应急灯这时亮起来,可是大部分的地方还是漆黑一片,站内广播开始播放提示:各位乘客请注意,由于地铁接触网有故障,前路线班车延误,请乘客到D出口坐公交车。
人群一直在朝一个方向涌去,我无法在原地停留,只好咬着牙跟着人群盲目往前走。
摸黑走过长长的数截车厢,我终于看到远处有穿着制服的救援人员在走动,乘客已开始配合进行有序的撤离。
我在滞留的人群后面,空气闷热窒息,我头有些昏,恍惚听到有人大声叫我名字:“江意映!”
我循声抬起头,远处的光亮中,一个高高的影子正拨开人群朝里面走来。
我答应了一声。
来人在人流中逆行,一直不断地对着周围的人说抱歉,
男人扶住我的肩膀,压下了有些焦急的声音:“真的是你。”
我很清醒,是袁承书。
我声音有些低弱:“你怎么在这里?”
他问:“有没有受伤?”
袁承书将我自站台里面抱出来。
我站到地面上,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袁承书问:“怎么了?”
我说:“脚扭到了。”
他说:“我们先出去。”
他扶住我的胳膊,自动扶梯已经停止,我一跳一跳地走上楼梯。
“你这样走会妨碍到后面的人。”他略微弯下腰,将我打横抱起。
走上台阶,地铁入口处的阳光照射在脸颊上,恍然平添再为人世之感。
袁承书的手臂强壮有力,将我稳稳地托住,我在他臂弯中眯起了眼。
我扭头见突然看到对面街道,一辆香槟色汽车飞快驶入。
我看见车子的同一刻,轿车在街口骤然刹车。
我心突地一跳,挣扎着对袁承书说:“让我下来。”
袁承书不以为然:“别动,我带你到店里坐下来。”
街道的交通堵塞,宾士车放慢了速度,汇入我们身侧的车流。
我的脸被挤在袁承书的胳膊里,视线有些模糊不清。
轿车的车窗正缓缓地往上摇。
隔了一个车道的距离。
交错的一瞬间。
男子英俊苍白的脸庞一闪而过。
心底惊动跳痛,心脏被一根丝细细地抽动。
我仿佛看见命运已经开始流转。
只是迟了一步。
我身边的人,已经不是他。
在望过去,视线的最远处,那辆车已经消失不见。
我闭了闭眼,感觉有液体,炙热地烫在眼角,引起异常的刺痛。
袁承书似乎毫不察觉,他在将我放在地铁口旁的一间咖啡馆,问老板取来冰替我敷脚踝。
他将冰袋放入我手中:“意映,我同事在值班,我需回去看看是否要支援。”
我勉强收回心神,对他点点头:“谢谢你。”
袁承书说:“我一会回来载你去医院看看。”
我说:“不用了,我待交通情况好一点再离开。”
袁承书简洁地说:“我们电话联络。”
他主神大踏步朝外走去。
墙上的电视本港新闻正在转播这场意外事故。
市民走难出来,对着赶来的记者的大谈劫后余生的感受。
我手掌握着冰块压在肿胀的脚踝,冰凉的触感,镇定了我无比慌乱的神经。
就是在那个早晨,周围人声鼎沸盈天。
我坐在靠窗的一束阳光中。
全身又空又冷,一直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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